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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橫店的六月,悶熱無比的夏天。

這個號稱新國風武俠的耽改劇,是個雙男主的戲。其中俊子飾演的角色叫温客行,表面上是個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實際上則是江湖人聞之色變的鬼谷谷主。而哲瀚演的角色叫周子舒,出身江湖名門四季山莊,後成為朝廷中一個暗殺組織〈天窗〉的首領,繼而因故離開天窗浪跡江湖而遇上温客行。周子舒和温客行初相遇的時候,用了化名叫周絮,因此戲裡老温又叫他阿絮。

俊子是個入行六年但沒什麼出名作品的年輕演員,哲瀚則是出道十年還算小有名氣但也不怎麼紅。因為疫情的關係,兩人接了戲後天天待在橫店拍戲,哪兒也沒去。

橫店是中國最大的古裝拍攝場地,佔地廣袤,有各個朝代的建築,方便各劇組取景。這部戲因為是架空的朝代,沒有特別講究建築細節,以浪漫唯美好看為主。

劇組給主要演員備了自己的房車,說穿了就是露營車,裡頭有床有桌子有小冰箱小浴室等,方便中間等戲時,演員有地方休息,不用來回酒店奔波。有時候拍太晚,或太累了,演員們也會直接在房車過夜。

劇組的導演副導演都是香港人,編劇則是剛留美回來的,劇本新鮮有趣,哲瀚很是喜歡,他從小愛看武俠小說,一直嚮往快意恩仇的俠義江湖,這次雖然是雙男主戲,兩人還有些曖昧的感情戲,不過他不介意,主要是劇情流暢,故事有內容,他很喜歡,加上開拍這二周以來,他感覺這劇組每個人都很用心,對手演員俊子也很好相處,又長得好看,很合自己眼緣,他拍得很起勁,很投入。此時的他還沒想到,接下來的四個月甚至之後的故事會這麼的出人意表。

 

楔子 夏日香氣

 

「我將蘋果丟給你,若你也願意愛我,就請收下蘋果。」柏拉圖《拋蘋果》。

俊子發現哲瀚都吃很少,是戲開拍後沒幾天的事。

每天中午劇組放飯的時候,他看到哲瀚都會把便當打開,瞧兩眼,吃上幾口,然後就皺眉,擺在一旁不吃了。剛開始不熟,他也不好意思問。直到有一天,早上在化妝間,他發現上妝前的哲瀚,嘴唇沒什麼血色,上了妝是看不出,但拍一會兒戲口紅掉了便明顯了。剛開機那幾天打戲很多,每次打戲都很耗體力,他在一旁看著哲瀚偶爾臉色蒼白的樣子,有點擔心。

然後他發現,哲瀚有時會突然叫奶茶來喝,說是血糖太低,要補一下。他觀察了幾天,忍不住問:「你為啥都吃這麼少啊?」

「這不導演說讓我再瘦一點嗎?而且天氣熱,便當又難吃,乾脆不吃了。」哲瀚苦著臉說。

「但我看你沒什麼血色啊,身體還是得照顧的吧?」

哲瀚斜斜看了他一眼,心裡想這新人演員還蠻體貼細心的嘛,他點點頭:「是啦,所以有時受不住,我就點杯奶茶來喝唄,補充一下養份。」

俊子啼笑皆非的說:「奶茶沒什麼營養的啊,我下回給你帶些蘋果好不好?減肥時蘋果能補充糖份和鐵質,預防貧血,好處很多,而且熱量又低。」

「那多不好意思啊?」哲瀚客氣的說。

俊子搖搖手:「不會不會,我酒店每天的迎賓水果都有的,順手而已。」

於是俊子開始了每天帶蘋果的日子,先是一天一顆,真的從酒店房間的迎賓水果拿的。接下來見哲瀚愛吃,乾脆讓酒店每三天便幫他訂個幾袋,他酒店房間冰箱放一袋,片場房車也放一袋,隨時看哲瀚餓了,或見他精神氣色略差,便遞一顆蘋果過去。

不知不覺的,他發現自己習慣性盯著哲瀚看。對戲的時候看,不對戲的時候也盯著看,竟然有一種百看不厭的感覺。沒多久哲瀚也發現了,一開始不以為意,以為俊子在認真研究他怎麼演戲,還覺得這後輩不錯,很認真。再過來發現自己只要稍微累一點,覺得血糖低了又想叫奶茶的時候,便有人問他要不要吃蘋果,他才發現,原來是在關心自己,不由得覺得很窩心,每回俊子拿蘋果給他,他便回以一個感謝的笑容。

哲瀚覺得自己只是禮貌性的微笑,但在俊子看起來,卻是無比甜美可愛,跟他劇中的清冷個性截然相反。特別是每回演完對手戲,俊子剛習慣戲裡阿絮清清冷冷的臉,一下戲轉頭卻看到哲瀚笑得露出一口貝齒,眉眼彎彎,一臉燦爛,這戲裡戲外的落差每每讓俊子覺得心口被重重一擊,狂跳起來,覺得自己好像行走在秋天裡只能靠自己取暖的旅人,突然走到春光爛漫,陽光普照的花園,整個身心手腳都暖得舒展開來。

隨著拍攝進程,兩人從完全不熟到開始有說有笑,相處得很是融洽,俊子很慶幸遇上一個有內涵有才華又善良熱心的前輩,覺得獲益匪淺。哲瀚也覺得,這後輩資歷不深但很認真努力,個性又體貼愛照顧人,相處起來如沐春風,拍戲拍得很愉快。

雖然,兩人隱隱然覺得,這也太愉快了點,好像在一起不管聊什麼,都能聊得特別開心,這種感覺很奇妙。

今天要拍的是龍淵閣裡大戰藥人那場戲,先是老温掉落洞底時暈過去了,靠在阿絮懷裡,再來是站起來兩人拉著手一起禦敵,隨後阿絮說了戲裡蠻重要的一段台詞:「得君為友,不枉此生。」老温則回答:「幸得君心似我心。」

其實,這時戲才剛開拍十天,兩人便得演出經歷一番生死後,開始對對方吐露情意的情節,這不管動作或眼神,都得揣摩一下,要有適度的親暱感。然後,大家都知道,老温唸的那首詩,下一句是:「定不負相思意。」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愛情,不是什麼江湖兄弟情。

這大約是開拍以來,兩人靠得最近的一次,俊子坐在地上,整個人基本上都靠在哲瀚懷裡。

從一開始,俊子就發現,平常跟人肢體距離很遠的他,卻很喜歡靠近哲瀚。說不上來為什麼,是他的笑容?他的氣息?他給人的溫暖感受?還是什麼?他也不明白。

但他今天明明白白的感受到,喜歡的原因之一,是哲瀚身上的香味。平常不明顯,只覺得淡淡的很舒服,今天第一次躺在他懷裡,才確切的聞到,怎麼有男人身上這麼好聞?一點點奶香味,一點點蘋果味,跟一點點說不上來,好像大草原上那種很清新的感覺。他不由得恍神了一秒,深呼吸了一下。

「火折子,火折子換你拿了。」哲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此刻哲瀚半蹲在他身後,他正軟軟的靠在人家懷裡。

他連忙收了收心神,伸手拿過火折子,但試了幾次,卻怎樣都點不著火。哲瀚看了他一眼,朝著他吹了一口氣,沒想到火就點起來了。

「哇?還要吹氣?」俊子驚奇的說。

「仙氣,要有仙氣。」哲瀚煞有介事的說著,俊子被他逗笑了。

兩人摟摟抱抱的拍完了這場戲,不自覺的笑得很開心。

晚上回到酒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在酒店房間也放了一大袋蘋果,他總覺得,鼻尖揮之不去哲瀚的香味。眼前浮現哲瀚吃蘋果的樣子,他總是一手拿蘋果,一手拿劇本,一邊跟他走戲,一邊一口一口的咬著蘋果吃。

一口一口的,小巧但豐潤的唇,他突然心跳快了起來。

他想起在網路上考古過很多哲瀚的資料,短視頻啊,照片啊,以前參加的節目啊,他全都看過一遍,本來就覺得哲瀚長得很好看,是演男一的料。沒想到本人比照片更好看許多,當得上標緻二字。身材還不知道,畢竟古裝戲也不用怎麼脫,但身形跟儀態是很好的,看得出來有鍛鍊過。

他想起哲瀚的一些照片,肩膀裸露著,頭髮微長,衣服下結實的身材線條若隱若現,一張臉精緻又好看,耳上戴著晶晶亮亮的耳釘,漂亮的不得了。他彷彿看見他坐在自己眼前,屈著膝,似笑非笑的,一口一口的咬著蘋果吃,眼神透出一股清純的性感。

然後他發現,自己不對勁了,他竟然不由自主的想,那小巧但豐潤的唇親起來是什麼感覺。

他立馬搖搖頭,衝到浴室洗了個冷水澡,逼自己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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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陸陸續續拍了一些丐幫打架、兩人初見等等場景,沒有太多近距離的接觸,但俊子漸漸發現,他其實很想多靠近哲瀚,很想聞聞那天在他懷裡時聞到的那種清甜香味。他讀著後面的劇本,發現第二天便有龍淵閣老温被識破身份的戲。那場戲裡,他們要額頭相抵,他還要讓阿絮抱他入懷。他一方面很期待,一方面又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有什麼不恰當的表現,他可不敢說,他最近每晚入睡前都會不由自主的一直想著哲瀚。

不過,哲瀚平常很是大方,對於拍戲時的一些肢體碰觸都很自然,看起來也很開心。俊子不由自主想,他會不會跟我一樣,也很喜歡靠近對方?作為演員及常年在演藝圈工作的演員,他還是挺敏感的,他知道哲瀚也喜歡他。只是那種喜歡,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種喜歡。

正式拍的時候,導演要兩人面對面,額頭相抵,鏡頭到時候會剪輯到老温的娘親小時候也用這種動作來安撫他,代表阿絮給老温的安全感。他牢牢的抱上哲瀚的腰時,震驚於哲瀚的腰這麼細這麼好抱,然後又再度聞到那股清甜的香味。

在那瞬間,俊子知道自己淪陷了,他切切實實的感受到,自己真的喜歡上哲瀚了,想親他的慾望,不是只有一次兩次,也不是只有在夜晚的房間裡,而是就算在很清醒的大白天,他也認真的這麼想著。

想要一個蘋果味的吻。

蘋果味的夏天,夏天裡的香氣,香氣裡的吻。

註:在古希臘神話裡,智慧女神雅典娜、天后希拉和維納斯曾爭奪過金蘋果,天神宙斯讓牧羊的美男子帕里斯決定誰是最美的女神,誰就能得到金蘋果。最後帕里斯因為種種原因把蘋果判給了維納斯,稱她為最美的女神,這封號便一直流傳下來。

 

 1 共赴巫山

 

講完「共赴巫山」的台詞,俊子忍不住心神盪漾。

剛剛拍的那場戲是温客行中了醉生夢死後,回到了六、七歲時的心性,叫出周子舒的名字。然後周子舒出了義廟,問他中了迷香時見到了誰。

完整的台詞是「我和我的心上人,共赴巫山,陶然忘憂,不亦樂乎。」他背台詞沒問題,再長再拗口都說得很順,也都明白意思,可是這場戲他來回演了幾次,台詞都說爛熟了,導演還是搖頭,說俊子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撩啊,敢情這輩子沒勾引過人是吧?

導演人很好,說話都是溫和的,但導演拍戲很有堅持,味道不對就是不給過。

哲瀚看不下去了,說:「我教你吧,看你這傻白甜的樣子。」

俊子知道哲瀚嘴上愛損他,實際教戲很認真,也就正色聽他講。

哲瀚拉過他拿扇子的手,說:「你就湊過來,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扇子故意打開,像講親密的悄悄話那樣,這樣導演從這邊拍,那股子曖昧的味道就出來了,懂不懂?」

哲瀚一邊說,一邊拉著俊子的手這裡那裡的擺弄,俊子看著他說話時靈動的表情,長長的睫毛眨呀眨的,一時有些看呆。

哲瀚一回頭看他發呆,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手説:「看啥呀,我在給你講戲呢。」

俊子脫口而出:「看你怎麼這麼好看」

哲瀚愣了一下,旋即發笑:「我當然好看啊,不好看你咋想跟我共赴巫山呢。傻小子懂不懂什麼叫共赴巫山啊!」說著手又在俊子拿扇子的那隻手手心撓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嘴巴繼續損:「這麼帥的小伙子,別是沒談過戀愛吧?要不要哥哥教你啊?」

俊子原本一本正經的學戲,被這麼左一句右一句調侃,那股子不服輸的勁兒給激了出來,反手捏了一下哲瀚的臉:「好哥哥,我談過戀愛的,別看不起我!」

哲瀚給突然吃了一下豆腐,不禁發笑:「喲,傻白甜會撩人啦,來呀來呀,我就愛你出招,我看你怎麼撩動天窗首領。」

導演看兩個人氣氛鬧得有點熱起來了,便說來來來,我們再來過一次,你倆再走位一次,我們就來拍一段吧。

俊子搖起扇子,大踏步的走近哲瀚。戲裡老温要試探性逼近周子舒一下,挑逗的說著和心上人共赴巫山的台詞。他邊走位邊看著哲瀚的眼睛,還沒正式開拍,哲瀚的眼神還是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不似戲裡周子舒那樣清冷。

看著哲瀚精緻的小臉,白皙的皮膚,微微彎起的桃花眼,清澈的眼神,俊子心裡一動,想像著老温的心情,這是我的心上人,我多想他愛我,可我不敢告訴他我是誰,我是怎麼樣的人。但就這一刻,一刻也好,我想將我的愛宣之於口,可以嗎?

「傻子,又發呆了?不過,這眼神不錯,那深情的味兒有出來啦。」哲瀚笑著打趣他,還捏了捏他手臂。

俊子一回神,眼前是哲瀚盈盈笑臉,嘴上還在吧啦吧啦,「眼神到了,可以拍啦。說台詞的時候記得帶上感情,不管咱後面用不用配音,說台詞帶著感情,臉上的表情會跟著生動,懂不?」

專業前輩哲瀚顯然沒被俊子的眼神勾走,一心只想把戲拍好,還不忘打趣他。

俊子無奈的嘆口氣,但是這樣調皮的前輩怎麼越看越可愛呢?讓他的心都軟糯成一團了完全不想回懟他,這是咋回事啊?

這時導演開始招手,叫大家準備,「來來來,拍了拍了,他倆巫山雲雨這段。」

「我倆巫山雲雨?」俊子喃喃自語了一下。他看著哲瀚帶著笑意的眼睛,又心猿意馬了起來。

2021/9/11 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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