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觀音山上的雲也排成你的名字，我就要去看醫生了。」
----------------------------
ㄧ年多沒回台灣，路穎珊對台北的路有點陌生。紐約設計學院碩士班的課很重，去的第一年完全不敢懈怠，就算寒暑假同學都回家了，她還是窩在小公寓裏，不停的畫草圖，試做模型，嘗試各種光影線條。累的時候，就坐兩站地鐵，到MOMA 去看展，那些千錘百煉流傳百年的作品，每每都能令她振奮起來。藝術，不是什麼孤芳自賞的東西，是關於療癒及拯救人心，拯救自己。
再不行，就到中央公園瘋狂跑步，讓身體的疲累放空翻騰的腦袋。
唯有畫畫跟跑步，能讓她暫時忘記王宇書。
二十六歲的花樣年華，繁華燦爛的異鄉，許多人約她出去，紐約的餐廳，派對，夜店，很多地方可以去。可她心裏牢牢記掛著一個人，總是婉謝，寧可悶在住處畫畫，念書。
這樣過了一年多，家裡問要不要回臺灣過年？她知道父母還是想念女兒的，但台灣過年美國沒放假，只好趁聖誕假期返台，準備待個十天就回紐約了。
此刻，路穎珊開車在大肚路上，準備去淡水跟大學幾個社團同學碰面。該是入冬了，台北卻還是近二十度的氣溫。剛從紐約回來，她覺得二十度好熱，不過天空倒是澄澈明淨，很藍的天，趁著很白的雲，ㄧ團ㄧ團像花開ㄧ樣的覆蓋在觀音山連綿的山頂上，山上綠意盎然，整個顏色對比飽和鮮豔，非常漂亮。這是北方的紐約不會有的色彩。
很奇怪的，她竟然想拿出手機拍照，傳給王宇書看。明明很久沒聯繫了呀。
在一起的時候，王宇書很愛拍照，路穎珊很多照片都是他拍的，她的微笑，她的眼淚，她的嬌嗔，她的性感，王宇書最明白。分手後這數年，她很久都沒照相了。
以前，她像個小女孩一樣，走到哪裡拍到哪裏，不停的傳給宇書，絮絮叨叨的說自己正在幹嘛幹嘛，分分秒秒，心裡都是他。
路穎珊ㄧ時有點恍惚，好像兩人還沒分手。
正發呆時，旁邊不疾不徐開過ㄧ台小發財車，車上漆著，「宇書搬家公司」，後面跟著一個電話號碼。
路穎珊以為自己眼花了，王宇書也不是個菜市場名，等閒不會見到這名字，這會兒怎麼像看電影一樣？她拿出手機拍了照，把照片打開來看，竟是真的，上頭明明白白寫著「宇書搬家公司」，不是她眼花。
她啞然失笑，這是傳說中的「秘密：心想事成的力量」嗎？正想著要不要拍張照給他，眼前就出現他的名字。如果是電影，這肯定是很有暗喻意味的一幕。
不知道怎麼傳給王宇書，她傳給了妹妹路佳珊。妹妹很快回傳訊息，「姐，妳念力太驚人了吧？這機率很很低耶。」。妹妹多年來，是她感情上的支柱，當初所有的人都反對她跟王宇書在一起，只有妹妹說，「沒見過妳這麼開心，這麼不顧一切也想跟一個人在一起，那就去呀。」，在她低潮的時候，天性無憂無慮的妹妹，總是最能安慰她。她去了紐約後，仍天天給在台灣的妹妹寫ＥＭＡＩＬ，打電話，度過那無數個淚流成河的夜晚。
她以為，她早已學會跟這份思念和平共處。雖然放不下，但因為跟著自己太久了，其實已經習慣，帶著這份思念入眠，起床，刷牙，洗臉，上學，聽課，看風景，畫畫，看電影，搭飛機，吃飯，與人聚餐，等等。她已經習慣到甚至覺得沒有必要再去找他，再見面或聯絡，就這樣慢慢老去，也無所謂。
但總有些像今天這樣的時刻，老天像在跟她暗示什麼。這麼明明白白，藍色的底，白色的粗體字，「宇書搬家公司」。她百分之二百肯定王宇書不會去開什麼搬家公司，但這也不是個常見的搬家公司的名字。她有點苦惱了。
車子一邊往關渡方向前進，淡水就在不遠處。同學約在一間出海口附近，水岸的餐廳。她很久很久以前跟妹妹去過一次，在那裡哭成了個淚人兒。
她來不及拍下觀音山了。如果有一天真再見到王宇書，她要從何說起今天的奇景呢？
她想像著他們還在一起，她可以泰然自若的傳訊給王宇書，說，
「我看到一台小貨車，上面寫著你的名字耶，好好笑哦。」
他會說，「真的假的？妳別鬧我。」
「真的啦，我拍給你看。」，她說。
「真的耶，哈哈哈。」他會這麼回。
然後，她可能會說，「如果觀音山的雲也排出你的名字，那我就要去看醫生了，是老花了還是生病了。」
「是太想我了啦，沒聽過思念成疾嗎？」，他會心裡很甜蜜的這麼說。
「你最臭屁了啦。」
「我臭屁？那妳不想我嗎？」
「我？哼，我不告訴你。」
「妳不說，我也知道。妳，一直在想我。別太想我喲。」他總是洋洋得意。
他總是這樣。她回想起他總是自信，得意，竊笑的神情。
往淡水的路，今天陽光很好，正襯她心裡時不時上演的小劇場。
也許，如果他們要再在一起，真的要觀音山上的雲，排出他的名字的那一天，才有可能。
古詩有云，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但他們已相絕於陌路。
那麼也許天有異象時，才是重逢時吧。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