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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前,他們拍了一場在湖上打架的戲。當時温周相識沒多久,阿絮還是落魄乞丐造型,老温則是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表象。兩人在義莊共患難回來,關係稍微親近了些,老温在湖邊幫阿絮吸出毒血,接下來想摘了阿絮的易容,結果和阿絮打了一架。
阿絮落水後露出真容,俊雅無雙,令老温看癡了。這段戲老温還表露心意,說若沒有你,千山暮雪,我孤翼隻影向誰去。不過,只換來嘴硬心軟的阿絮一個白眼。
那場湖上打戲,導演說要他倆表達兩人之間欲拒還迎,欲擒故縱,曖昧爆棚的感覺,兩人大致了解成導演想要的,很認真的對戲拍了好些條。拍的那天天氣不太好,前一晚剛下過大雨,湖水高漲且混濁,最後並沒有全部設計好的動作都拍完,不過成導對於這場戲營造出來的氛圍還算滿意。
等拍完看畫面時,他們才明白成導為什麼要這麼表現,原來這是一場充滿性暗示的戲。鏡頭形式上是温周在過招打架,但鏡頭語言的要素形容起來,的確就像一場情事。兩人的位置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大汗淋漓,水聲陣陣,風過樹稍,湖面漣漪陣陣。最後雙雙墜入水裡,盪漾浮沉,渾身濕透。當時兩人看完畫面,對成導和編劇的敍事能力佩服的不得了。
而今天的雪山打戲,武指說和湖上那場整個是反過來打,對稱的動作。劇本裡寫著的是,阿絮在雪山獨居多年後,見到了老温的幻影,一開始驚訝,繼而笑了起來,心裡想,也許他的大限終於到了,老温終於來接他了,他再也不用獨自一人熬過每個漫漫長夜。然後,兩人彷彿回到初相識時,湖上打架,露出真容,敞開心房的那日。
對稱的武打動作,暗喻著鏡子的反射,讓人聯想到鏡花水月一場空。
另一層意思也有在夢中圓滿的暗喻,比如湖上時兩人對掌卻是錯開的,雪山上兩人的手掌則是對上的,也有在一起了的意思。
俊子和哲瀚換好衣服,在現場練習著動作。
今天兩人頭一回在戲裡穿上情侶裝。阿絮一身雪白長衫,內三層外三層全是深深淺淺的白帶ㄧ絲絲淡灰,全身的色彩除了墨髮如瀑,只有白色腰帶多鑲上了藏青色滾邊,加上一條打著蝴蝶結的絲帶,整個人清俊雅緻,不食人間煙火。老温除了中衣同樣是白色,其餘的全是和阿絮反著來作呼應的。一頭銀白長髮,一襲藏青色香雲紗罩袍,同色腰帶,和阿絮的腰帶織法相同,只是鑲邊是淺色,蝴蝶結是深色。站在一起,端的是一對璧人。
「你白頭髮怎麼這麼好看啊? 比我上回演戲的時候還好看,我看看你頭髮的材質。」兩人站在棚內的人工高台上,哲瀚饒有興味的用手指捲著俊子的銀白長髮玩著,俊子便乖乖的站著那兒讓他玩著頭髮。
拍打戲的時候,通常是哲瀚反覆教著俊子動作,很耐心的一遍一遍直到俊子記住為止。剛開拍時,哲瀚常被俊子不協調的動作給逗得大笑,現今四個月過去了,俊子進步了很多,偶有不協調,哲瀚還是會被逗笑,只是那笑容已轉變為無比寵溺的樣子,連他自己也沒發現。這都是到了半年後,戲快上映前他們在剪輯花絮時,在黑暗的放映剪接室裡,他一格一格的看過去,被放大的一幕又一幕,他才看清楚了自己這四個月的轉變有多大。後話且按下不表。
這場雪山神仙打架的戲,來來回回又拍去了大半個早上,結束時已經下午三點多了。
導演讓大家休息,吃飯。
哲瀚走下假山,看桌上有準備給他們的西瓜,又渴又餓的他忍不住直接用手拿起來吃。沒一會兒,沾了滿手西瓜汁。俊子看見了,急道「唉,注意一下你的衣服是白色的啊大哥,濺到了就麻煩了。」
哲瀚一聽,嘟起了嘴,拍了大半天的戲都快熱死了,吃個西瓜還要被唸。一手拿著吃到一半的西瓜繼續吃,另一手伸到了俊子面前。
俊子愣了一下。
哲瀚吃完整個西瓜,接著把另一隻手也伸到俊子面前,像貓咪伸出前掌那樣勾著人,然後一雙又圓又亮又些微不爽的杏眼瞪著他看。
俊子看到他手上涔涔滴下的西瓜汁,突然領會過來。衝到旁邊的桌上拿了濕紙巾再衝過來,拉過他的手,一隻手指一隻手指的擦了起來。
那嬌氣的人終於開心的笑了起來。
俊子邊幫他擦著手幫說,「這套衣服我們好像只穿一次喔,就這一幕。好好看,我幫你拍照。」
「好啊。不過,劇照跟花絮老師都有拍吧?」
俊子已經把他的一雙手擦得乾乾淨淨。他抬眼看著哲瀚說,「那不一樣。你今天這身衣服,我想拍,太好看了。」
那人便又綻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
俊子拿過手機拍了起來。
「瀚哥,俊哥,吃飯了。待會要趕下一場化妝換衣服了。」場記遠遠的叫著。
「好,來了」
「叫我們了,走吧」哲瀚說著轉過身去。
俊子手上還拿著手機,拍下幾張他的背影,一身白色長袍,腰帶上藍色鑲邊,裙擺飄逸,大踏步往前走的人身姿優雅又一派瀟洒。是雪山上的夢,走入人間煙火。
他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半晌,舉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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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髒鬼,好久不見。」俊子一身騷包的淡綠長袍,粉色腰帶。一臉黑粉的哲瀚對他吐了吐舌頭,翻了個白眼。每次打扮成落魄乞丐的時候,阿絮最常做的表情就是對窮追不捨的老温翻白眼,以致後來每次他換裝成這身又黑又頹廢的打扮時,第一個自然動作就是對著老温翻白眼。

 

晚上要補拍阿絮在義廟中為藥人所傷,老温為他吸出毒血的一幕。在戲裡,兩人經歷義庄一番冒險後,阿絮開始信任老温,也願意讓老温接近自己,甚至讓老温在後背為他吸血。要知阿絮可是暗殺組織首領,隨時有可能遇見敵人。等閒不會讓自己的後背面向別人的。這一幕代表阿絮對老温卸下心防。

 

當時導演把吸毒血清創這幕留在最後,想說兩人熟一點後再拍後會自然一點,沒想到其實他們開拍沒多久就熟的不得了了,結果這顧慮倒也沒有必要。

 

這時天已經黑了,兩人併肩擠著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慨嘆著有點快精神錯亂,早上還在拍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打架,現在又跳回去拍初相識時的妖精打架,演員真是個專門的行業啊。

 

湖邊這時黑壓壓的站了一堆人,晚上打燈特別講究,又要收音,又要特寫,又要遠景,工作人員忙得不亦樂乎。第一次走戲的時候,老温一把扯下阿絮的衣服,把人都給扯歪了,阿絮再度翻了白眼。最後導演只好拿起大聲公指揮,「老温先拉開外面那層衣服,再慢慢拉開白色那層的,啊, 好大的傷口…」旁邊的工作人員忍俊不住,低低笑了幾聲。

 

「好,鏡頭拍老温眼睛特寫。然後,來,老温親下去… 」

 

旁邊的人忍笑忍有點辛苦,不過大家都是專業的,倒也沒人真的笑出來。

 

只見老温專心一致的盯著阿絮的傷口,緩緩的親了一下,再做一口把毒血吐出去的動作。然後轉過頭來,再親一次。

 

阿絮的乞丐易容在臉上抹了許多黑粉,一時看不出表情,但一雙晶晶亮亮的大眼千愁萬緒,說不出什麼心情,又隱隱約約有點害羞。總之千迴百轉,耐人尋味。

 

「CUT,好,今天收工啦。大家加油,再兩天就殺青啦。」導演鼓勵著大家,人群裡一陣歡呼,辛苦了四個月,總算可以休息了。」

 

哲瀚把衣服重新拉好,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眼角瞄到俊子從寬袍廣袖中伸出手,食指和大姆指微微交錯,比出一個小愛心,再悄悄給了一個小飛吻。哲瀚嘴角一勾,知道他在跟自己說,辛苦啦,我愛你。

 

好可愛,他轉頭也給俊子一個小小的飛吻。

 

旁邊的工作人員耳觀鼻鼻觀心,非禮勿言非禮勿視的收拾著器材。

 

*****

 

月光下,兩人肩併著肩走在路上,剛卸完妝髮要去坐車回酒店。

 

俊子問,「大後天幾點的飛機?」

 

「下午一二點吧,還沒仔細看,小雨訂好了。你呢? 還沒決定? 」

 

「也是大後天,有工作。但我想等你先確認訂幾點的我再訂。」

 

「啊? 為什麼?萬一班機滿了怎麼辦? 」

 

俊子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哲瀚。

 

「我想讓你先離開,我再走。」俊子說。

 

月色下哲瀚盯著他看,思索著他是什麼意思。

 

俊子頓了頓,面上神色温柔,他伸手輕輕撫上眼前那張精緻美麗卻有點疲憊和哀傷的臉,「我不想,讓你作被留下來的那個人。還是讓我看著你的背影吧,好過你看著我走。」

 

哲瀚很輕很輕的,點了點頭。然後,踮腳投入那人温暖的懷抱裡,感受倒數計時的撒嬌時刻。

 

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2021/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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