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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通過供觀照的形象可以緩和一切最酷烈的命運,使它成為欣賞的對象。」黑格爾《美學講演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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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天的幾場戲。

 

阿絮在雪山上埋下炸藥,準備引起雪崩。埋好炸藥他飄然落在武庫門口,一劍殺了段鵬舉。雪崩時蠍王等人倉皇而逃,他一人站在武庫前,神色漠然的閉上眼睛,淡然接受自己將死的命運。不意老温再度從天而降拉著他躲進武庫,然後他才知曉原來老温早將武庫的鑰匙給他戴在頭上。與愛人重逢的喜悅,明白了愛人贈簪的心意,再聽聞六合神功可治他的傷,阿絮整個人放鬆許多,表情竟有了些嬌俏害羞的味道,與平日大不相同。

 

這場順利的拍完,兩人迅速換裝,接著回頭補拍阿湘鬼谷大婚風雲變色後,老温被莫懷陽砍成重傷,阿絮趕來營救,與蠍王談判放走老温的場景。

 

這場戲的台詞不多,全靠演員眼神及畫面說故事。

 

阿絮難得直白的說:「我的人,你也敢碰。」蠍王眉頭一動,然後見他二人生死與共,心下神傷,黯然離去。

 

「傻子,你來做什麼?」老温有氣無力的問。

 

「來跟你這個瘋子死在一處。」阿絮總是用一種清清冷冷的神情,說著最熱烈的情話。同生共死的誓言,在他嘴裡說來有如叫老温晚上回家做飯一樣自然。

 

最後老温在暈死過去前,對著阿絮說:「你身上有光,我抓來看看。」

 

拍第一版的時候,阿絮是在蠍王一離開時,便擔心的衝上前去檢查傷勢,問了幾句,然後老温便說了那句有光的台詞,接下來阿絮抱起了老温離去。後來看回放,成導覺得意境不夠,又把人叫回來重拍。剛好要拍殺青大合照及殺青宴,所有的主演都跑到現場看這殺青前的最後一幕。

 

成導最後讓阿絮背光站著,向老温伸出手。老温靠在樹上看過去,阿絮面容有點模糊,整個人站在光裡,傷重的老温眷戀而認真的伸手想抓住阿絮,再唸出最後的台詞。 一個坐著,一個站著,畫面傳達出眼裡只有彼此,只想接住彼此的感覺,傳達整部戲的精神,人都想抓住自己的那道光。編劇姐姐說過,她想表達的是,無論多少雙手要拉你沉淪,請記得你生命中的那道光。

 

所有的主演在一旁看著這一幕,想著這部戲整個故事及四個月拍戲的過程,心下都很感動。一部戲誠然是許多幕前幕後的人一起努力的成果,但主角的全心投入是一個必要條件,否則幕後人員或配角製作再用心,主角不稱職甚至拉垮的話,最後一切也是白搭。哲瀚和俊子對這部戲的投入程度與付出的心思,大家有目共睹。藝術創作者多半有一顆敏感的心,容易被很多事觸動。大家不只被戲裡温周的故事給感動,也被這個月所有人的全情投入給感動。

 

眼前老温沾滿血的手緩緩向阿絮伸去,在要握住的那一瞬,他卻傷重脫力再也舉不起來,這時阿絮一伸手,及時接住了他。

 

「CUT。很好。」導演宣布:「天涯客,殺青!」

 

現場歡聲雷動,總算可以回去好好睡覺啦。晚上再去吃個殺青宴,就能離開這熱死人還常常不能吹冷氣的片場了。

 

俊子穿著大紅的戲服站起身上,助理上前拿濕紙巾幫他擦去人工血漿。

 

他轉頭想找哲瀚,卻不見他人影。抬頭四處找了找,那個藍色衣服的背影,不知何時已經走到遠遠的一個角落,跟其他人說著話,不像平常每拍完一場對手戲,兩人總要湊在一起說上好一陣子悄悄話先。

 

他心裡一緊,想走過去找他。但工作人員接著送上一束一束的花,許多人搶著合照,遠遠望去哲瀚那頭也是一樣,他粉絲更多,花海都快把他淹沒了,也是一堆人在找他拍照。他想走過去找哲瀚拍一張殺青合照,卻困在人群裡。而哲瀚完全沒有看向這邊。

 

最後製作人跟導演么喝大家拍大合照,他們總算給大家簇擁著併肩站在了鏡頭中間,跟大家一起合影,但最終還是沒有兩人單獨合拍一張照片。

 

「你還好嗎?」拍大合照時他低頭問哲瀚。

 

「還好啊,沒事。」哲瀚淡淡的說,神情卻是悶悶不樂的。

 

「晚上要去吃飯啦,應該很好玩,大家都來了。」俊子試著逗他。

 

「恩。」哲瀚沒什麼反應。

 

說著攝影師要大家一起說,「殺青大吉。」哲瀚沒再說什麼,跟著大家一起喊,有點勉強的笑了一下。

 

拍完照總算人可以都散了,他們倆得回各自的房車把東西收一收,然後去卸妝再去吃飯。

 

照片一拍完,哲瀚跟大家打個招呼便轉身走回自己房車,俊子默不作聲的跟在後面。

 

「跟著我幹什麼?不回你房車收東西嗎? 」哲瀚轉身神情低落的說。

 

「我看你不對勁,很擔心。 」

 

「沒什麼好擔心的,反正明天你就看不到我了。 」說著小嘴一扁,眼淚就要掉下來。

 

兩人站在房車附近沒人的角落說著話。

 

俊子伸手拉了拉他,「會再見面的,我們再約。」

 

「再約? 都跟你說了我的第一場演唱會,十月十八日在北京,時間地點都訂好了,你都說不能來了,怎麼約? 約哪裡? 約何時?」哲瀚有點生氣的說。

 

哲瀚昨晚跟俊子說訂了名字叫首唱會,找到場地了,說的時候很開心,滿心以為俊子會二話不說答應一定到場,沒想到他說可能會有工作,去不了。然後也沒說清楚到底是預先訂好的工作呢,還是正在談的工作,很模糊其詞的,感覺起來就是不想去。

 

「我,我說了可能那天會有工作。」俊子又開始有點結巴起來。

 

哲瀚嘆了口氣:「沒關係,沒空就算了。」說著轉身就要走。

 

俊子又伸手住他:「那不是招待你粉絲的嗎? 他們上回不是不喜歡看到你跟我合照什麼的。」

 

哲瀚一聽,轉過身來說:「難道你的人生是粉絲在決定的嗎? 他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不讓你做什麼你就不做? 」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不想影響你。」俊子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唉,沒關係,你慢慢想吧,反正還有時間。」哲瀚無奈的看著他,他知道俊子對他是十足十的認真,但還有很多糾結處。

 

「對不起…」俊子說。

 

「唉,明明你才是傻子,剛還叫我傻子。」哲瀚笑了一下:「別忘了我說過我耐心有限,你最好不要想太久。」

 

當初先表明心跡的是俊子,哲瀚想要在首唱會時把自己寫的那首歌送他作為回應。如果三周後的見面都約不了,那往後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再見? 完全看老天給的緣分嗎? 看會不會碰巧在同一個地點有活動? 或拍戲?

 

哲瀚一向相信作人是要努力的,他以前方方面面都很認真,但對感情比較隨緣。但俊子給他的感情很特別,是他沒有體會過的,他是真想努力一把。

 

「你別誤會,我在想的不是要不要在一起,是要怎麼對你是真正的負責任,所以我想小心一點,不想給你帶來一點點的困擾或傷害。」俊子又拉了拉他手。

 

「我想見你的時候見不到,就已經很困擾了。」哲瀚忍不住說:「我覺得見面比較實際,其他我我不想管,反正總有辦法的,人生不就想辦法嘛。」說著說著又委屈了起來,他期待了好久,準備了好久要給他的驚喜。

 

俊子忍不住伸手把他摟住懷裡,突然不知道要怎麼接話。他也想不管不顧的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關係,可是他還不敢,這是他想珍視一輩子的關係,他要小心翼翼的呵護著,在他還沒有萬全準備前,不想橫生變數,讓哲瀚受傷,讓這段感情生變。可是他也明白哲瀚的心情,他這麼熱愛唱歌,這四個月一起拍戲的日子,他們討論最多的除了劇本,就是音樂了。辦演唱會一直是他的夢想,好不好容易踏出一步,自然想跟自己分享,其實他真的也好想去看,但他不知道有什麼萬一的話他能不能處理。

 

這大概是兩人認識以來,最大的一次意見分歧。

 

「罷了,待會還要去吃飯呢,要來不及了。」哲瀚掙脫他的懷抱,走上房車去收東西。

 

俊子愣了一會兒,也回去自己房車上收東西了。

 

房車門一關,俊子眼淚也掉了下來,為即將到來的離別難過,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生氣,為這段關係的未來患得患失。可他不敢在哲瀚面前哭,剛剛哲瀚眼睛都已經紅了。

 

哭了一陣,擦乾眼淚,他很快的把東西收拾好,走出房車。他望向哲瀚的房車,想跟他一起離開,卻發現他的車門大開,人已經先走了。

 

*****

 

殺青宴上,觥籌交錯,氣氛很熱烈。疫情的關係,這四個月大部份的主演和工作人員都是長時間的待在劇組裡,哪也沒去,因此感情特別好。可能也是大家個性都好,很處得來,製作人和導演又都是會給大家很多發揮空間的人,大家演得很投入跟盡興,許多主演都說,沒待過感情這麼好的劇組。

 

其實哲瀚以前幾乎從不參加殺青宴,一來他不喜歡離別的場面,二來他總是在戲裡活成了別人,常常一殺青會迫不及待的離開,想出戲回到原來的自己,不想再與角色有太多的糾葛。

 

這次會參加,說實話主要原因還是俊子,本來覺得多相處一刻是一刻,而且也真的喜歡這劇組的人。只是昨晚俊子沒答應要去首唱會,讓他委實心情好不起來,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有自信了,以為他一定會來。

 

整個晚上他帶著淡淡的笑容,不怎麼熱絡的跟人點頭致意,喝著果汁。私交甚篤的黃老師和弟弟看他情緒不佳,特地跑來跟他談天,以為他純粹是為戲裡的温周難受,便東拉西扯天南地北的瞎扯淡,想逗他開心。

 

「好啦好啦,後天就要出去玩了不是? 你好幸福啊,我又要進下一個劇組了,跟七爺搭一起,好累啊。」黃老師想方設法的說些有的沒的,逗著他笑。

 

「七爺啊? 好啊,他帥得很呢,你們加油啊。」哲瀚應酬的說著。轉頭問了一下弟弟,「你呢? 」

 

「我開學了啊,要回去補功課了。下部戲等明年暑假再看看了,要先顧好學習啊。」

 

「恩,好好讀書啊,放假時我再教你打高球。」哲瀚很喜歡這個弟弟,跟他談天總算開心了點。

 

俊子在不遠處一直瞅著他看,看了好半晌,還是走了過來。

 

黃老師跟他使使眼色,意指叫他好好安慰一下人家。俊子苦笑著點點頭,他們不知道他才是始作俑者。

 

「累了的話我們就先回去好不好? 」俊子拉拉哲瀚的袖子,低聲問他。

 

「大家都還在呢,我去跟編劇姐姐,製片人和成導說幾句話吧。」哲瀚說著說著又不著痕跡的走離開俊子身邊。

 

他怕他再聽到俊子温柔的聲音,會當眾哭出來。今天很歡樂的,還是別掃了大家的興致。俊子只好轉頭去找別人說話去了,然後時不時偷看一下哲瀚,看他有沒有想離開的意思。

 

又過了好一會兒,哲瀚才彷彿整理好心情一般,慢慢的走過來,拉拉俊子。「我累了。」

 

俊子連忙放下杯子,跟大家擺擺手,然後和哲瀚一起離開了。大家都很識趣的沒多問。

 

遠遠的,年長的製片人看著他倆的背影,若有所思的。

 

*****

 

兩人坐在出租車上,哲瀚把頭靠在俊子肩上,拍了一天戲,情緒起伏又很大,是真的累了,一時之間無語。

 

後天哲瀚就要出發去雲南,至少要去十天左右。他說了,「覺得夠了就會回來。」意思是,也有可能待更久。

 

俊子也是同一天走,後面很多商務活動,要飛好幾個地方。他這次也覺得需要一次出戲旅行了,以前的他,戲一結束馬上抽離,完全沒有障礙的。但這次,千愁萬緒,好像心裡密密實實的住了個温客行,還有一個捧到心尖上的周子舒,捨不得,放不下,卻是不得不放。

 

要走多遠,才能放下一個人? 又要走多久,才能忘記曾經的快意江湖?

 

四個月,一百二十天的朝夕相處,已經習慣了對方每天都在自己身邊,一起笑,一起鬧,一起談天說地,要怎麼再回頭去習慣,沒有你的暮暮與朝朝?

 

2021/12/20

 

*****

 

劉濤/紅顏舊

 

西風夜渡寒山雨
家國依稀殘夢裡
思君不見倍思君
別離難忍忍別離

狼煙烽火何時休
成王敗寇盡東流
蠟炬已殘淚難乾
江山未老紅顏舊

忍別離
不忍卻又別離
托鴻雁南去
不知此心何寄

紅顏舊
任憑斗轉星移
唯不變此情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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