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子坐在萊派唱片隔壁的甜品店，這裡有成片落地玻璃窗，他坐在靠窗像吧台一樣的位置，抬眼便能看見所有進出唱片行的人。
哲瀚說大約五六點彩排會結束，他便三點多就先到了，想著要是早一點結束，至少他在這裡等著，不會浪費一分一秒見面的時間。
到的時候，看見唱片行對面有個小畫廊，他走進去逛了一會兒。驚喜的發現，有一個畫家以他最愛的哆拉耶夢為主題，創造了一些拼貼畫，有畫著大雄戴著竹蜻蜓和哆拉耶夢在空中遨遊的，有畫著五個主角回到恐龍世紀探險的，有畫上任意門的。他看了一會兒，愛不釋手。他剛出道那年，正巧是作著藤子·F·不二雄誕辰80週年的紀念電影Stand By Me在中國上映，故事是少見的關於成年後大雄如何克服困難嘗試獨立不再依賴哆啦耶夢，以及為他與靜香的未來所做的各式努力與冒險。
他望著畫看了很久，買下了其中一幅。剛巧畫家本人就在現場，聊起他買這副畫的動機，他說，他很了解大雄的害怕，可是他還是想為喜歡的人全力以赴，努力一把，然後，他心愛的人熱愛自由，他很想給他一個任意門，讓他隨時想去哪裡就去哪裡，自由自在的。
畫家笑了，說，我手繪一張小卡給你，讓你寫些話給你心愛的人可好? 俊子喜出望外，用力的點點頭。
於是畫家現場隨手拿起一張空白卡片，畫了一隻竹蜻蜓，哆拉耶夢的口袋，一個任意門，和一枚戒指，然後在下方簡單的簽了個名，送給他。
填單寫送貨地址時，他一時不知要寫哪裡，只好還是寫了自己五環的住家地址。
買完了畫，便到甜品店，點了一杯果汁坐下。這一坐，就是一個多小時。等待的過程，又把手機裡的照片拿出來看。
昨天哲瀚很開心，他竟然一杆進洞了，大家都說高爾夫一杆進洞好運連三年，他才學了半年就能打得這麼好，不愧是運動小天才。俊子很替他開心，他的張老師，又聰明，又努力，又漂亮，又善良，他彩虹般的愛人，總是如此燦爛奪目，讓人睜不開眼。
這才十五天沒見，他覺得好像過了好久好久了。
他坐了許久許久，終於遠遠的看到一個身影，快步的走過來。夕陽餘暉中，旁邊的老樹，老工廠，沸騰的人聲，路旁擺放的藝術雕塑，都像特殊處理過的鏡頭，景物無限模糊，只有畫面中間的人影是清晰的，耀眼的。
他瘦了一點，晒黑了一點，但走路的姿勢還是那麼好看。頭髮微卷垂到肩膀，在後頭紮了個小馬尾。身上很隨意的穿了間藍色帽Ｔ，也是他送的，下身是件寬鬆的黑色運動長褲。可能走了一段路熱了，黑色夾克脫了拿在手上。
俊子覺得眼睛一酸，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也沒有分手過，卻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心情。
他連忙站起來，從甜品店走出去迎向他。
哲瀚遠遠便望見那個高大的身影，說好在唱片行見，不知怎地他卻站在門口。北京的十月，傍晚五點多時夕陽已經很斜，餘下淡淡的金光，將所有的景物都染上一層昏黃的色彩，像電影加了濾鏡那樣。那人站得筆直，身上被陽光給鑲了上一層金邊，是記憶裡好看的不得了的樣子。他忍不住快跑起來，直到在俊子面前站定，他跑得臉上有點紅撲撲的，秋天的北京，夜晚氣溫降得很快，呼出的氣竟已微微有點白煙。
「等很久了嗎?」哲瀚問。
俊子搖搖頭，「怎麼穿這麼少，晚上會冷的。」
哲瀚抬頭笑了，「我又不怕冷。」
「餓不餓? 我剛逛了一圈，這裡有蘭州拉麵，有驢肉燒餅，轉角還有牛肉漢堡店，前面這裡是豆花牛奶店，你想吃哪一家? 」
他想著哲瀚一路趕飛機趕彩排，肯定又沒什麼吃東西，剛到便研究了一圈有什麼吃的。
「餓死了啊，先去吃個拉麵吧，能加一堆辣椒。」心裡想，還說沒有等很久，這連有幾家吃的都如數家珍了。還是這麼體貼，忍不住心下一陣發酸。
兩人邁步往前方走去，一時無話。
十五天沒見面了，十五天來，兩人各自走遍大江南北，每天只有一張照片或短短一個訊息，不太清楚對方這十五天的生活細節跟心裡想法，突然都有點惴惴不安起來。
離開了熟悉的片場環境，第一次在北京碰面，有一點點陌生，一點點侷促，手腳都不知往哪擺，只能併肩走著。
麵店人不多，兩人坐下隨便吃了麵填填肚子，哲瀚說要去唱片行一下，便又走了回去。
這唱片行自然也是老工廠改建的，裡面非常寬敞，天花板大約有一般建築物的三倍高，很有氣勢。裝潢走的是性格的工業風，最裡頭還有個試聽室，給人試聽唱片。
「張老師，好久不見了啊? 」一進門，老闆便熱絡的招呼著。
「恩，前陣子拍戲去了，很久沒來北京了。最近有什麼好東西? 」哲瀚熟門熟路的說著。
「有有，你上回說想找的張國榮演唱會的黑膠，我給你找著啦。另外，新進了一些獨立樂團的唱片，給你看看。 」
哲瀚翻翻撿撿的，選了幾張。俊子很久沒來這家唱片行，也在角落找著幾張他喜歡的搖滾樂團一些老唱片，一起結帳了。
走出唱片行，天已經黑了，周圍只剩下路燈和店家透出的光，景物影影綽綽看不太真切。兩人往藝術區大門方向走，這裡也快關了。
晚上氣溫驟降，哲瀚把夾克穿上，還是忍不住搓搓手哈著氣，早上在深圳還有二十七八度呢，這會兒到了北京晚上只有七八度了。他還是大意了，沒穿對衣服，一路只想著趕過來見面。
俊子看著，忍不住把他手抓了過來放到自己大衣手袋裡，緊緊的握著。他忍了一路想把人摟到懷裡的衝動，現在終於天黑了，大家也看不真切了吧。
他們就在大衣口袋裡牽著手一路走到了大門口。
兩人站在大門口，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又不想各自回家。
「你住哪? 」哲瀚問。
「五環，比較遠一點。 」俊子有點躊躇的說著，手在口袋裡握得緊緊的。
「那，要去我家坐坐嗎? 在三環，離這不遠。 」夜色中，哲瀚有點臉紅。被俊子握住的手，很暖。
「可以嗎? 」俊子的眼睛寫滿了開心。
哲瀚望著他，點點頭，笑了，很温柔的。
2021/12/26 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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