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集虐心,不喜勿入#

 

章泯坐在從巴黎回上海的飛機上。

 

他專心的翻著秘書給他的資料,原來徐斯是永隆集團這一代的長子,只是長年旅居國外,從來沒在新聞上露過面。

 

永隆集團是百年銀行家族,曾袓輩從民初的買辦做起一路到現在已經橫跨銀行、金融、保險及百貨業。有趣的是,徐斯的父母在他三歲多時就離了婚,如今各自嫁娶又另外生了孩子。徐斯同父異母的弟弟叫徐文,今年十八歲,剛上大一。同母異父的弟弟叫霍然,十六歲。

 

這麼說起來,徐斯還是永隆集團這一代第一位順位繼承人? 那永隆集團竟然放著這個大少爺在外頭瞎混? 是太自由還是太不得寵?集團想培養的莫非是徐斯的弟弟徐文?還是還有其他的接班人?

 

章泯想了想,拿出皮夾裡那張照片,跟檔案夾裡徐斯的照片比對了起來。

 

照片裡的人,和徐斯還真有六七分相似,只是髮色略淺,輪廓比徐斯深一點,還有一雙微微泛藍的眼睛,但不仔細看仍然覺得是個東方人。

 

這是路洵,章泯在法國整頓那個莫名其妙傳給了給他的小酒莊時,在一次品酒比賽時認識的。路洵本名叫作Jean-Piere de Lalouse,爺爺是法國人,在中國工作時認識了奶奶,娶了回家。後來路洵的爸爸又愛上一個中國女生,生下了路洵。路洵從小在法國長大,章泯只記得他說,每年暑假會跟奶奶回上海探親,雖然徐斯家世居上海,但委實難以肯定,他跟徐斯的關聯是什麼。

 

他伸手輕撫著路洵的照片,路洵家裡是個超大酒莊,他每天在葡萄園裡奔跑,身上都是陽光空氣水的味道。第一次認識時,路洵就笑他太正經,說釀葡萄,經營酒莊,不是把書從頭到尾讀一次,或坐在會議室裡聽報告就能成的, 是要走到土地裡,聞空氣的味道、感受風的方向、品嚐水的質地、用手撫摸過每一株葡萄、跟他們說話。要打開全身的感官,去感受大自然的一切,你才有能力辨別酒的好壞。

 

當然章泯也記得,他跟路洵在春天的陽光下,鼻尖聞著葡萄藤淡淡的香味,微風吹過,路洵教他如何打開全身的感官,去享受愛與性的歡愉。他從小被教導要有規矩,要正經,要孝順,要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因為他是被收養的。是路洵不停的告訴他,做人應該要自由自在的。在路洵的葡萄園裡,他第一次切實感受到被人寵愛的滋味,及自由的表達自己的慾望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那時路洵還說,泯泯,我去中國開個公司吧,那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你先回去處理事情沒關係,給我一點時間,我準備好了就過去。

 

於是章泯遵從爸爸的要求,趕回國處理鋼鐵和水泥進價大漲的事,恆發集團做的是房地產開放,原物料大漲影響公司利潤甚鉅。

 

沒想到法國中國異地戀不到半年,他們還在討論下一步,就出事了。

 

但是,都過去了,就當作一場夢吧,至少他擁有過。

 

章泯把飛機座椅調平,躺著睡著了。

 

/

 

三年前,新聞爆出恆發集團新任接班人章泯的身世醜聞。有的說,原來他是養子,根本和恆發集團毫無關聯,不應該坐這個位置;有的說,他是董事長外面的私生子,但是瞞了董事長夫人多年,董事長夫人還親手栽培他長大,現在知道原來自己在幫老公小三養兒子,震怒之下要把章泯趕出集團,還要大幅抽回資金。要知道,董事長夫人可是當年顧家大小姐,顧家在國內算不上大財團,但也是建築業的第一把交椅,且是百年書香世家,和那些純炒地皮致富的房地產暴發戶不同,顧家走的是有口碑穩紮穩打的正經生意。當初恆發集團因投資過多週轉不靈時,顧家可是有出資救援的,利滾利之下,董事長夫人手上的集團股份數量也不在話下。最後還有一些人說,那所謂的小三,就是單身多年未婚的顧家小小姐,這二女共事一夫,還虧得顧家號稱是書香世家,真是笑死人。但最後這個消息被人出手給迅速壓了下去。

 

一時之間恆發集團股價劇跌百分之三十,股東會要章泯父親盡速給個說法並解決。

 

恆發集團的會議室裡,章父對章泯說:

 

「虎毒不食子,我是你親生父親,不會害你。但你要幫爸爸,跟她訂婚,轉移焦點,然後我跟你、你媽出席記者會,說一切如常,說你就要跟天津鋼鐵集團的千金訂婚,這樣消息才能過去。我答應你,一年,一年的時間,如果你還是不願意,爸爸去想辦法解除婚約。恆發集團唯ㄧ的繼承人是養子,讓新聞發酵到這裡就好。你親生媽媽是你小阿姨的事,你舅舅已經去勸你小阿姨不要再鬧大了,再這樣下去,醜聞愈來愈難看。你要讓你兩個媽媽在鏡頭前讓人笑話,姐妹共事一夫嗎? 當年是我不對,但總之你是我兒子,幫我也是應該的,反正我集團也會交給你,你幫爸爸,也是幫你自己。」

 

章泯聽得頭暈腦脹,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從小被領養的,只是爸媽都說不能跟別人講。原來,他以為的養父是親生父親,他以為的小阿姨是他親生母親? 原來自己一直在親生父母身邊? 可是,他們為什麼能忍住不認自己? 這麼多年都讓自己以為自己是孤兒?

 

他爸爸繼續說:「你愛男人或女人我都無所謂,你愛怎麼玩我也隨便你,但枱面上你需要跟她訂婚,來平息這件事的公關危機。餘下的,我跟你舅舅會處理」

 

章泯昏昏的說:「萬一對方一年後不肯解除婚約呢? 那到時不是更慘? 」

 

「你用一年時間把集團的鋼鐵合約談好,保障十年的進價,把一年後的風險降低,那到時就算解除婚約引起他們什麼反應,我們也不用怕。」章泯父親很肯定的說。

 

章泯從小習慣聽從父親的,便答應了。於是秘書處去張羅著婚戒,禮服,訂婚照,記者會。

 

一切都在二十四小時之內發生。他本來以為路洵遠在法國,不會那麼快知道,他可以等明天都處理好了,好好花時間跟他解釋,路洵是愛他的,應該會理解他有多為難。

 

他沒想到,他爸爸刻意的把這個新聞在半天的時間內同步發到了全世界有分司的的國家包含法國。路洵很快的看到了,恆發集團在法國也有分公司,在報上也登了啟事"同賀”。當地的華人圈馬上都知道了。他爸爸是個縝密的人,他要把事情速速止血,滴水不露。

 

事後回想起來,當時的自己實在太年輕,太天真,太自信,初出茅廬又被突如起來的身世搞到昏頭轉向,做事都亂了。

 

等他忙完的第二天,要打電話給路洵的時候,他已經不想聽,在電話那頭激動的說:「我答應你回去,也相信你,我花了半年,在中國的公司都快註冊好了,本來下個月就要過去。現在你要我怎麼去? 去做什麼? 看你跟別人訂婚? 還是跟你搞地下情? 泯泯,愛情需要尊重,不公開不結婚我都可以,但我不能接受你是別人的未婚夫,就算是假的都不行。我不會回去了,你做了決定,就要承受後果。」說完便掛了電話。

 

自由自在長大的路洵,沒有辦法接受前些天還在電話上說想你,愛你的情人,今天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便登報和別人訂了婚。如果有苦衷,為什麼不先告訴他?更而且,他無法理解,怎麼可能跟不愛的人結婚?

 

章泯在電話那頭,握著話筒放呆。原來,他一時忘了,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這般隱忍的在過人生,不是每個人都被教導要以家族利益為重,路洵不是一直告訴他,做人要自由自在,要勇於表達自己嗎?

 

可是他做不到,他蹲在地上,哀哀的哭了起來,他真的做不到,他沒有辦法放著家族的事不管。他也為自己的天真哭,他怎麼會以為路洵能接受呢? 他那麼自由奔放的一個人。

 

路洵掛完電話抬起頭,看著眼前一整面牆的酒,那是他在異地戀的這半年裡,花了很多心血,從波爾多到勃根地,從智利到那帕,從西班牙到義大利各地收集回來的酒,上面的酒標,只有兩種年份,一種是章泯出生的那一年,一種是他和章泯認識的那一年,他本來是打算下回章泯生日時,給他慶生用的。他望著這些酒,忍不住把手上的酒杯砸了個碎。

 

 

過了一週,婚也訂了,雙方家長也見了。章泯和所謂的未婚妻自然是認識的,家族事業往來密切,在很多場合都見過。那女孩子倒也是個明白人,沒有一上來就裝親熱,但她對章泯是有好感的,且多年來章泯也沒有什麼緋聞,長得又帥,女孩子早知自己早晚要嫁給家裡安排的對象,那麼與其嫁給其他人,不如嫁給這個又帥又潔身自好的小開。而且她爸爸也打聽清楚了,章泯是董事長親生的,至於媽媽是姐姐還妹妹,她就無所謂了,她倒是有打算慢慢和他培養感情。

 

章泯見她也算個知書達禮的女生,沒有強迫什麼。暫時便把她晾在一旁,埋頭去處理集團的事。

 

每天晚上,章泯都想給路洵打電話,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他確確實實的已經跟別人訂婚了,他能反駁什麼? 他也的確還不敢反抗父親,在這時候又出來解除婚姻,那會造成更大的風暴。

 

他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沒想到,路洵打了電話給他。他看到電話響起來的時候,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那時晚上十點,路洵算好了時差,在他就寢前打來。

 

「泯,我看到其他新聞了。你要不要給我一個解釋?」路洵在那通電話後數天,冷靜下來後,愈想愈蹊蹺,又看到了他身世的一堆相關報導,忍不住想問清楚。

 

章泯還沒開口便哭了,哭得喘不過氣,路洵在電話那頭心疼得很,只能靜靜的等著。

 

「我的養父,原來是我的親生爸爸,我的小阿姨,是我的親生媽媽,原來他們一直在我身邊,可是他們不認我,他們一直都沒有認我…」

 

「唉,那你也不用訂婚啊? 」路洵還是不懂,他糾結的是這點。

 

「我爸爸說,處理集團危機只有這個辦法,他說他是我親生父親,不會害我。他說,只要一年,訂婚一年就好… 路洵,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

 

「為什麼不找我商量? 」

 

章泯一時語塞,他似乎習慣性的聽傱爸爸,習慣性的認為自己沒有選擇,習慣性的接受命運。

 

「泯,我愛你。但是如果你學不會反抗父親,今天是訂婚,明天還不知是什麼事。哪天他叫你結婚呢? 又因為什麼什麼原因? 那你是不是要跟我說,真的沒辦法? 叫我先讓你去娶一下別人?? 」

章泯靜靜的聽著。

 

「泯,聽我說,你去跟爸爸好好談,去解除婚姻。我會飛過去陪你,跟你爸爸說,有什麼事,我們一起面對。 」在路洵的心裡,天大的事面對就好了,怕什麼。

 

章泯還是沒有說話。

 

 

路洵嘆了口氣:「泯,我知道你現在心很亂,我等你三天,等你想好,你再告訴我,好不好? 」

 

章泯嗯了一下,輕輕的說:「路洵,我真的很愛你。」他在電話那頭,摀著嘴不停的流淚,怕路洵聽到他在哭。

 

三天後,章泯沒有回電話。那句我愛你,彷如道別。 我沒有能力給你你想要的幸福,所以我選擇離開你。

 

章泯想,路洵說的對,這次是訂婚,下次不知道他爸爸又會叫他做什麼,他能拒絕嗎?

 

「我們分手吧。」這是章泯最後傳給路洵的訊息。

 

之後三年,章泯再也沒見過路洵一面,所有的回憶,剩下皮夾裡的那張照片,和手機裡他再也不敢打開的相簿。

 

而路洵在某個喝醉酒的夜晚,望著滿牆章泯出生年份和他們相識那年的酒,痛哭失聲。他最後起身,摔碎了酒瓶。

 

 

 

 

202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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