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團練在學校的大禮堂。徐斯和安東尼奧的女朋友莫妮卡坐在台下一起看。

觀眾席的燈光暗了下來,只餘舞台上一片明亮。現場音樂系的管絃樂團奏出天鵝湖的音樂,小號,長笛,法國號,小提琴大提琴的聲音悠揚傳出。

開場沒多久便見安東尼奧和蘇菲出場,兩人在相遇的湖畔演繹著一見鍾情,但白天鵝公主受了詛咒,只有每晚短短的時間能幻化人形與王子相見。徐斯見安東尼奧看著蘇菲的眼神也是一往情深的樣子,覺得安心許多,都是演的都是演的,他告訴自己。

過了大半場,到了王子選妃的舞會。徐斯看到了那段各國公主獻舞的片段,特別是西班牙的,是他和顧持鈞初識那天他在露天表演跳的,徐斯一時也看入迷了,這段音樂帶了響板,非常的有南歐風情,和柴可夫斯基那一直帶著悲劇的管絃樂主旋律很不同。

下半場就換到顧持鈞出來了,他們的正式舞衣還沒定案,顧持鈞暫時穿了黑色大露背鑲金色亮片的上衣,下身還是男舞者的緊身褲,曲線畢露,徐斯看的眼睛發直。

黑天鵝出場這段,正式演山時還有一個魔王的角色,魔王是黑天鵝的父親,也是對白天鵝施以詛咒的人,他指示黑天鵝去引誘王子娶他,破了王子對白天鵝的真愛誓言,讓她永世不得變回人形。

顧持鈞一出場,在舞台上氣勢強大,他要在短短一幕不到的時間,引誘王子,迷惑現場所有人的雙眼,讓王子對他許下諾言。

徐斯在排練室看到的片段,不過是最難練的部份,整段完整的舞看下來,顧持鈞美得驚心動魄。跳舞的時候,不只身段手勢在勾引著王子,一雙漂亮的眼睛還時不時掃過舞會裡所有的人,迷惑著人心。而轉過頭去與魔王交頭接耳時的模樣,又帶著邪魅。然後一回頭,對王子露出一個極其清純無辜的微笑。王子追逐著他,他欲拒還迎,兩人在台上動作和眼神都纏綿拉絲,同時黑天鵝的眼神又帶著一股哀傷的破碎感,知道王子受他誘惑,除了自身的美貌,其實還有魔王的法術,可王子真正愛的人是白天鵝公主。他不甘願,於是使出渾身解數要讓王子真的愛上他。

到了三十二鞭轉,顧持鈞和安東尼奧已經跟教授報備過,這次團練只先作二十二轉。不過就算只有二十二圈,安東尼奧知道對顧持鈞來說也是有點勉強,因此一直沒離他太遠,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在他身形不穩之前適時的走上前去,手在顧持鈞腰上滑過一圈,再讓他就著自己的手把餘下的十圈很自然的轉完。

徐斯在台下看著,覺得在這瞬間看到了安東尼奧對顧持鈞的眼神,而不是王子對黑天鵝的。那種在乎、欣賞、愛慕和小心翼翼,令他突然有點呼吸不過來。

他轉頭看了一眼安東尼奧的女朋友莫妮卡,她正盯著台上看,漂亮如女明星的側臉露出一絲絲不悅。

團練結束之後,活潑的蘇菲問大家要不要一起去吃飯,最後一行人決定去拉丁區一家叫Le Vent d'Armor的餐廳聚餐,晚上她男朋友也會來。

顧持鈞本來就想帶徐斯多認識巴黎好吃的好玩的,便答應了。而徐斯自然是顧持鈞去哪他就去哪。

拉丁區周五晚上還是很熱鬧的,這附近有許多大學,學生都在周五晚上出來吃飯喝酒了。這家法式海鮮餐廳就在塞納河左岸,聖路易島對面。十月底了,晚上的巴黎有點冷,餐廳門口放著立式暖爐。

他們一行六人選了室內靠窗的位置,看出去便是河岸。這裡離徐斯家不遠,待會吃完飯他們倆打算散步走路回去,好久沒住徐斯巴黎的房子了。

餐廳不大,六個人併了三張方桌坐下,按照一般習慣,一邊坐一個女生跟二個男生。顧持鈞坐中間,左邊徐斯,右邊蘇菲。 對面安東尼奧坐中間,旁邊分別是莫妮卡和蘇菲的男朋友,一個叫盧卡斯的法國男生,音樂系的,比他們大二屆,正在唸碩士。

盧卡斯和大家都是第一次見面,但蠻熱情主動的:「你們要點個香檳嗎? 慶祝今天團練順利?」

席間只有他和蘇菲是法國人,他很大方的幫大家跟侍者詢問今日有什麼特色海鮮,推薦搭配什麼酒等等,其他人意見不多,只選了各自的主菜,其他便由盧卡斯作主點了前菜及海鮮盤。

顧持鈞看著盧卡斯主動照顧大家的樣子,突然想起蘇菲說,想跟他分手的主要原因,是他不會照顧人,太愛撒嬌,太孩子氣,不夠成熟,沒辦法讓她覺得可以依靠。所以,盧卡斯這種就叫可以依靠嗎?

他又想,為什麼每次都是他被分手呢? 明明他覺得自己都蠻一心一意對待對方的啊? 他覺得自己是蠻細心温柔的一個人,到底哪裡不會照顧人? 到底自己哪裡有問題?

他突然有點悶悶不樂起來,想著徐斯會不會也有一天,說因為他不會照顧人而要跟他分手? 然後也是無預警的? 他對無預驚這件事,始終很困惑,明明每次戀愛也都談得好好的啊?

徐斯見他突然不開心起來,覺得有點奇怪。再看他一直看向盧卡斯和蘇菲,心下想,不會是還念念不忘前女友吧? 難怪昨天晚上還夢到她??

人多又不好問,徐斯只好湊過去問他,還好嗎?

顧持鈞對他淡淡一笑: 「還好,沒事,別担心。」然後低頭看向自己面前的油封鴨腿,皺了下眉頭,今天的配菜是他不喜歡吃的Radis,一種當地產的小蘿蔔。「安東,」顧持鈞叫了一聲,安東是他對安東尼奧的暱稱。「好。」坐他對面的安東尼奧剛剛已經看到了,很自覺的把自己盤裡的另一種甜的小紅蘿蔔用刀叉夾起來,放到了顧持鈞盤子裡,換了那一堆Radis過來。同學四年不知道一起吃過多少頓飯,這種交換食物的動作簡直像家人一樣熟捻。

徐斯看見他們一派自然的換著東西吃,瞬時一楞,一時不知道要吃蘇菲的醋還安東尼奧的醋。似乎無論哪一個,都比自己了解顧持鈞。他們都認識四年了,而自己才認識他一個月。他忽然不安起來,他真的了解顧持鈞嗎?

「鈞鈞你不愛吃Radis?」徐斯想了想,柔聲問。

「對啊,有點嗆,我不喜歡。  」

「你不喜歡下次給我。  」徐斯強調。

「真的? 好啊,法國菜常常放這個,每次都是安東幫我吃掉。」顧持鈞渾然不覺剛剛和安東尼奧的動作有什麼不妥。

這時坐對面的莫妮卡,似乎有點刻意的低了低身子,讓安東尼奧看到自己今天漂亮的低胸洋裝,他們從開學到現在,已經二個月沒見了。安東尼奧轉頭親了她一下。從下午就一直心情不好的莫妮卡,總算開心了點。

徐斯又看了莫妮卡一眼,覺得非常能體會她的心情。大老遠從米蘭過來,結果整個下午看著自己男朋友跟別人在台上演繹著浪漫愛情和勾引誘惑的戲碼,好不容易一起吃飯,男朋友還跟別人這麼親近,簡直跟自己同病相憐。但是,她為什麼看起這麼不放心? 徐斯閃過一念頭: 難道安東尼奧跟顧持鈞一樣,男的女的都喜歡? 他心裡突然警鈴大作,又想起下午安東尼奧在台上看顧持鈞的眼神,那分明是喜歡和受吸引的樣子。他忍不住伸手緊緊摟住顧持釣的腰,顧持鈞不明所以,轉頭對著他笑了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大家這時候幾杯酒下肚,菜也都上來了,酒酣耳熱,談興正濃,開始每個人打開話匣子聊了起來。

徐斯話不多,只是經常有意無意的摟著顧持鈞的肩,或轉頭親他一下,每次顧持鈞也會回他一個親吻,於是他也就覺得安心一些。席間不停的幫顧持鈞夾菜倒水。

聊著聊著說起諸聖節要去哪裡玩,顧持鈞說了要跟徐斯去香槟區跟勃根地,蘇菲則說跟盧卡斯去南法。

「南法啊? 你們還記得大二那年我們一起去普羅旺斯?那次真的好好玩,那次顧第一次.. 」安東尼奧突然打住: 「CHEERS,今天的酒選的真好。」

顧持鈞和蘇菲神情古怪的對望了一眼,顧持鈞接著說:「那次真的很好玩,我第一次去南法,沒想到這麼漂亮。」

「對對對,顧第一次去南法,超開心的。」安東尼奧附和著。「我和莫妮卡打算去波爾多看看,她沒去過。」

徐斯覺得他倆在故意岔開話題,一整個晚上下來,他覺得自己認識顧持鈞的時間真的太短了,他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他和蘇菲之間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分手大半年了他還會夢到她,而一向開朗的顧持鈞見了蘇菲的男朋友後一直悶悶不樂又是為什麼? 然後安東尼奧跟顧持鈞同學四年,現在又跳雙人舞,兩人之間的信任和默契似乎又超越其他人,莫妮卡似乎也不是很放心安東尼奧。他愈想愈焦躁,臉上不露聲色,但話愈來愈少,大多時間只低頭喝酒。

顧持鈞察覺徐斯似乎不太想再交際,便催著大家點甜點準備最後一道。

蘇菲看著甜點菜單,正想點冰淇淋,顧持鈞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 「不行啦,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你這種日子不能吃冰的,吃了你又要肚子痛了。」他還記得,每個月月底大約就是蘇菲的生理期,法國人不在意這個,但她每次來都很不舒服,所以他根據媽媽跟姐姐的經驗教過她,後來也真的好了一點。

顧持鈞再一次的想,我到底哪裡不會照顧人? 我明明很細心啊。

但仔細一想,他跟徐斯在一起,好像又是徐斯照顧他居多,徐斯作飯,徐斯幫他洗衣服,徐斯還花了很多時間研究能不能一起住。我是不是真的不會照顧人? 顧持鈞悶悶的想著。

而徐斯在一旁聽到他對蘇菲說的話,差點打翻水杯,分手半年多,還記得前女友的生理期,這不是念念不忘是什麼?

202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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