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持鈞淚眼汪汪的問路洵為什麼不去找章泯,說章泯這麼多年還在想他的時候,恍惚之間,路洵覺得好像章泯就在他面前,對著他哭,對著他說好想他。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想抹去眼前人的眼淚。徐斯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叫道: 「表哥!」

 

路洵猛然驚醒,這是徐斯的鈞鈞,不是他的小泯,他倆不過是長得有點像而已。如果是章泯這麼哭著跟他說好想他,就算關山萬里,他也會飛奔而去,可惜章泯從來沒說過。

 

「對不起,我又失態了。」路洵退了開去,在一旁的椅上子坐了下來,神情失落。徐斯嘆了口氣,拿過紙巾幫顧持鈞擦眼淚。

 

顧持鈞平復了一下情緒,覺得自己對初次見面的路洵這麼說話不太禮貌,他畢竟是徐斯的表哥啊,於是訕訕的說:「洵表哥,對不起,我剛剛態度不太好。」

 

路洵搖搖頭說:「沒關係。只是沒想到,你是他的表弟。」他頓了一下又問: 「你說,他一直很想我?」

 

顧持鈞點點頭,把這三年來每次跟章泯吃飯,他都固執的問人家有沒有焦糖海鹽雪球的故事說了一遍,邊說眼眶又紅了一圈。徐斯聽著心下也感慨,小泯表哥看上去冷靜理智,一副叱吒職場的社會菁英模樣,卻原來對路洵這麼苦苦牽掛。

 

路洵聽得眼睛發酸,彷彿看見章泯到處找這道甜點,到處尋找他的味道,但每次都失望的表情。心裡想,這麼想我,解除婚約後為什麼不來找我?他忍不住問:「他訂婚後到現在這三年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顧持鈞想了想,說:「洵表哥,不如你先說你知道哪些事? 我再補充? 」

 

徐斯也忍不住問: 「對啊,洵表哥,訂婚那時候,你們是什麼情況啊?」

 

路洵又喝了口酒,緩緩的說了起來:「那時候我們說好,他先回國處理家裡生意的事,我留在這裡籌組在中國開公司,準備就緒就去找他。結果他回去不到半年,有一天我突然在這裡的華人報紙上看到他訂婚的消息。」

 

顧持鈞和徐斯忍不住張大眼睛:「蛤? 他訂婚那時原來你們是在一起的?! 」

 

路洵點了點頭:「我剛看到時很生氣,認為他移情別戀,而且還是跟女人。他在新聞出來後第二天才打電話給我,我那時真的聽不下去,跟他說,我不去找他了,我不可能跟他談地下情,我沒辦法接受他是別人的未婚夫。」

 

「後來我冷靜了幾天,覺得不對勁,又打了通電話給他。他說,原來他的養父是生父,小阿姨是生母等等的,他哭著說了一堆,我也沒全聽懂。重點是,他爸爸要他用訂婚來轉移輿論焦點,說一年就好,一年就解除。我說小泯你不要怕,我去找你,陪你跟爸爸說清楚,說你跟我在一起,我跟你一起處理這件事。我說,你先冷靜一下、想一想,再回答我。結果,他再也沒有跟我聯絡,直到現在。」再說起這段往事,路洵還是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顧持鈞輕輕的說: 「那你有想過再去找他嗎? 」

 

路洵搖搖頭: 「他已經決定選擇成全家族,選擇放棄我了,我去找他不是逼他再做一次選擇嗎? 我不想逼他。熱戀時他都以家族為重了,那長久下去又會如何? 我要一次一次逼他為我跟他爸爸衝突嗎? 」

 

顧持鈞嘆了口氣,路洵這麼說好像也不是沒道理,他小泯哥哥真的蠻重視家裡的事的。他緩緩的說了起來:「小泯哥哥訂婚的時候,我已經來法國了,很多細節也不太清楚。當年的故事我也是後來聽我爸媽說,那時姑丈娶了大姑姑後,不知道是誰的問題,看遍醫生還是懷不上孩子。然後當時小姑姑在美國讀書,姑丈去美國出差,不知為什麼姑丈跟小姑姑就…. 算外遇吧。小姑姑懷了小泯哥哥,但家裡人都不知道。 那時小姑姑碩士剛畢業,跟國內的家人說要留在美國找工作,然後瞞著家人在把小孩生下來,所以小泯哥哥是在美國出生的。那時不知道姑丈怎麼跟她說的,反正後來小孩變成姑丈領養的,幾個月大就抱回國內給大姑姑撫養。大姑姑一直以為是從孤兒院抱回來的,又跟她長得有點像,以為是緣份,其實還蠻疼小泯哥哥的,只是姑丈對小泯哥哥超嚴格的,又耳提面命他是被領養的,叫他要懂感恩,要努力。」

 

徐斯在一旁聽得啞然:「那你小姑姑這三十年都沒認他?」顧持鈞之前有簡單說過,但細節還是第一次聽到,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顧持鈞繼續說:「對啊。我只記得小泯哥哥十七八歲前,我小姑姑都住在美國,而且還結過婚。好像在什麼美國的生技公司上班,後來才回國的,加入一間新創公司。我聽我爸媽說,小姑姑回國時已經離婚了,然後好像又背著大姑姑跟我姑丈在一起。然後回國後因為常見到小泯哥哥,開始跟姑丈鬧著要認孩子的樣子,事情才整個爆出來。」

 

路洵愈聽愈不忍: 「那小泯知道以後? 他後來…怎麼樣了? 」

 

「他很受傷啊,覺得親生媽媽在自己出生時根本不要他,親生父親忍得住二十多年不認他,還一直跟他強調是養子。結果說到底,對他最好的是身為養母的大姑姑,畢竟從強褓時就開始照顧他,他心裡早認定大姑姑是媽媽,後來他獨獨對大姑姑很孝順,大姑姑一開始生姑丈的氣,遷怒到他身上時,他也隨她罵。然後解除婚約那時,他死都不肯解釋,我姑丈不是把他趕出集團三個月嗎? 他就跑出去旅行三個月,我們沒人知道他去哪裡,嚇死我們了。」顧持鈞邊回想邊說,說得眼淚又撲簌簌的掉。

 

「洵表哥,你知道嗎? 我們小時候,每次家族聚會,一堆孩子搶糖果搶玩具什麼的,小泯哥哥都只看著,不會一起搶,我爸媽都叫我去搶了給他,我說他比我大耶,還要我幫忙嗎。長大後才知道,他一直認為自己是抱回來的,有人撫養他就要很知足了,怎麼可能去爭取什麼。從小,他讀書、工作等安排,都是照著我大姑姑和姑丈要求來的,看來訂婚也是。我只聽說他訂婚後就發瘋似的工作,到處出差。女方解除婚約時,姑丈要他想辦法去挽回,他拒絕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沒聽姑丈的話。後來那女生嫁給了小泯哥哥一個同學,聽說還是他介紹的。」

 

說了這麼一大段話,顧持鈞忍不住拿起手上的紅酒,一飲而盡。

 

路洵淚水在湛藍色的眼睛裡滾來滾去,不敢想像章泯這三年如何一邊思念他,一邊面對親生父母的事。他喃喃的說:「為什麼不來找我? 婚約都解除了,為什麼不跟我說?」

 

「洵表哥,小泯哥哥常跟我說,他對不起他初戀情人,他沒有臉再去找他。你明白他的心情嗎? 當初他莫名其妙訂婚的事,他一直對你很內疚。」顧持鈞說。

 

「傻子。」路洵忍不住輕輕的說。

 

「那你呢? 你不也沒去找他?」顧持鈞說。

 

「我一直以為,在他心裡,家族比自己,比愛情更重要許多。他選擇了,我就該尊重他的選擇。你知道法國人的教育,尊重自由意志,尊重個人,我們可以不認同別人的選擇,但要學習尊重別人的選擇。」路洵彷彿在跟誰辯解似的。

 

「那是你們都會勇於表達自我,表達自由意志啊。但小泯哥哥不是法國人,加上他的身世,他比一般華人更拘謹許多。你覺得,如果他是完全自由的,他會這樣選擇嗎?  」顧持鈞說。

 

徐斯忍不住握緊了顧持鈞的手,心裡想著要找時間跟爸爸媽媽爺爺奶奶說他倆的事,畢竟他也要畢業了,他可不想家裡也鬧出幫他聯姻之類的鳥事來。

 

顧持鈞看著路洵:「洵表哥,你還愛著小泯哥哥嗎? 」

 

路洵看了顧持鈞一眼,又看了看徐斯跟他緊緊牽住的手,站起身來:「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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