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外套吧,在隔壁棟。」路洵說。

他們走出門外,院子裡有點冷,放眼望去一片黑壓壓的,遠處有些山巒起伏的影子,天上星星倒是很亮。隔壁棟比住的那棟佔地更大一些,看起來只有一層樓。路洵帶著他們走了進去,角落原來還有一個往下的樓梯,下去是個地下酒窖,這裡常年維持恆溫恆濕,温度一直控制在十至十三度左右。路洵領著他們走過外頭一大堆存酒,最裡頭還有個房間,打開了裡面竟然很寬敞,還設有桌子椅子及吧台,看起來像個酒吧而不是酒窖。

「有點冷,但穿著外套應該沒問題。坐吧,我去倒酒。」路洵說。

吧台的後面,有一整面牆全是酒,奇怪的是,酒標各自不同,肯定不是路洵自己家酒莊出品的。徐斯和顧持鈞兩人都好奇了,忍不住繞到吧後方去看,竟然什麼地方的都有,那帕山谷、智利、義大利、澳洲、西班牙、所有法國不同酒區、連新興的日本山梨酒區都有。紅酒、白酒、冰酒等等都有。

「1991..1991…1991..洵表哥你只收一個年份的酒啊? 」顧持鈞手滑過一面牆的酒看著年份說。這很奇怪,雖然同一地區的好年份很近似,但每個酒莊的最佳年份都不盡相同,而不同地區的最佳年份更是區別很大,每區的風土條件搭配每年氣候及各自不同的釀酒手法和條件,就算同一年份的酒也會差距很大,沒有哪個收藏家會只收同一年份的酒。更何況,1991也不是什麼著名的最佳年份。

「在這個房間裡收的,只有1991年的,我花了好幾年收的。知道為什麼嗎? 」路洵拿出酒杯,開了一瓶冰酒:「除了冰酒,這是我私釀的,很甜,當作第二道甜點吧。」三個人在吧台邊的小圓桌旁坐了下來。

「1991..1991…小泯哥哥出生那一年?!你收了全世界他出生年份的酒? 」顧持鈞驚訝的說道。

聽到這個,連徐斯都忍不住心酸了起來,不知是為章泯難過,還是為路洵心酸。

「嗯,本來是趁著他回國時,我偷偷收集的,想給他作生日驚喜。三年前大吵架那天,我本來氣到要把酒都給摔了,一拿起來看到1991,我就摔不下去.. 後來就把所有的酒移來這裡,放在角落的房間,本想著再也不要看到,結果…」

「結果你還是常常進來,還加裝了吧台,放了桌椅.. 」徐斯接著說了下去。他一進來看到這個酒窖弄得像個房間,就有點猜到了,因為如果是他,大約也會這麼做,愛得那麼深,怎麼可能吵一架就不愛了呢?

「嗯,而且我還不知不覺的繼續收集1991年份的酒,每次進酒就想,這最後一瓶了,收完這瓶就不再收了,但每次去品酒會,去別的酒莊參訪,去旅行,只要看到,就會忍不住買回來收藏。一開始只選頂級酒莊的酒,後來二線的,三線的,只要看到這個年份的,我都收。」路洵頹然說道。他有點後悔,為什麼這三年,連一通電話都不給小泯呢,如果他有問,哪怕只有一次,也許他們還有機會。

顧持鈞心下惻然,難怪看到一些酒評很普通的酒莊也在架上,只是擺在很角落的位置,這一點也不像洵表哥會收的酒。

「所以,小鈞你問我還愛不愛他? 我.. 」

顧持鈞走上前去,抱住了路洵。後者伏在他肩上,哭了起來。

徐斯忍住想把人拉回來的衝動,想著看著小泯哥哥的面子上,忍耐五分鐘,給你哭五分鐘。沒想到五分鐘過去,路洵還沒動,徐斯想,不會是又把鈞鈞當成章泯了吧。

「所以,表哥你要去找小泯表哥嗎? 」徐斯出聲問,趁路洵抬起頭,一把把顧持鈞拉回自己懷裡。

「嗯,洵表哥,你想去找他嗎? 我幫你打電話給小泯哥哥看他在哪裡? 」顧持鈞問。

「我去找他,真的不會讓他為難? 」路洵還是有點擔心,他忘不了當初章泯當初在電話哭成那樣,跟他說一年就好了,一年就能解除婚約了,明明想跟自己在一起,卻選擇決絶的轉身為家族付出。現在呢? 他不是也還在家族公司裡上班?

「也許會,也許不會。會又如何? 不會又如何? 會的話你就不去了嗎? 然後放著他苦苦的想著你? 你也苦苦的想著他?」顧持鈞睜著清澈的雙眼看著他,眼睛微微泛紅,不知是酒意上湧,還是又哭了。「還是,你現在已經有別人了?」

路洵苦笑: 「有的話就好了,分手後我試過跟別人在一起,沒辦法,跟誰在一起我都想著他,最後我就放棄了。」

「就我知道,小泯哥哥沒有再跟誰在一起過,我覺得他….好像不相信會有人真的愛他…. 爸爸、媽媽、養母…. 他讓自己過得很簡單,無欲無求的。」所以顧持鈞才老是叫章泯去找自己爸媽吃飯,名義上是幫他照顧父母,實際上是讓他父母看著他,他怕他的小泯哥哥再這樣下去,好像哪天出家了都不奇怪。

「洵表哥,去吧?至少再試一次,讓自己不後悔。」徐斯看著路洵這難過的樣子,再想起上回他跟章泯吃飯時那眼底抹不去的憂鬱,整件事情實在太讓人難受了,明明相愛的啊。

「嗯,我真的很想他。你們知道嗎,這冰酒,是我認識他的那年和他一起釀的,那年冬天很冷,我臨時起意留了一些葡萄沒採收,等著結霜看看,沒想到真的成了。本來法國的氣候是沒法釀冰酒的,但那年真的給我釀成了,只是數量不多,我只釀成了二十多瓶。前陣子我太想他了,開了第一瓶,想嚐嚐味道…. 今年又會很冷,我就想著再來試釀看看… 」

「泯表哥來過這個酒莊嗎? 」徐斯心念一動。

路洵點點頭:「我們在這裡一起釀的冰酒。」

顧持鈞恨不得馬上打個視頻電話過去叫小泯哥哥看看他在哪裡,和誰在一起。

徐斯沉吟了一下: 「如果想個辦法讓小泯表哥來法國,他會不會比較有勇氣一點? 回到你們談戀愛的地方,先放下家族裡的一切束縛?」他一晚上聽了顧持鈞和路洵來來回回的對話,看起來小泯表哥還是很愛路洵表哥的,但他的身世和家族讓他不敢放心追求自己想要的,只是聽起來現在的章泯比較沒有像從前那麼對爸爸言聽計從,至少後來叫他去挽回婚約的事他不肯再做。那也許,讓他來法國,回想起他曾經和洵表哥擁有的幸福時光,他就會敢於踏出一大步?

徐斯把自己的想法跟路洵和顧持鈞說了一遍,畢竟這兩個人才是最了解章泯的,自己只是從旁觀者的立場作出客觀的分析。

顧持鈞看著他,突然說了一句:「阿斯哥哥,原來你是挺有心機的一個人啊? 」

「不是嘛,我是絞盡腦汁的在想突破口啊。」徐斯急急解釋,他知道他的鈞鈞最不愛人家彎彎繞繞耍心機,這聲阿斯哥哥在床上叫,銷魂蝕骨,在床下叫,怎麼這麼令他背脊發涼呢?

路洵突然笑了出來,難過了一晚上,卻被眼前兩個年輕人隨口的對話給甜到了。「小子啊,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麼容易緊張了? 從小你多沉穩啊? 沒想到也有今天? 」

「表哥你還笑我? 我在想辦法幫你把人追回來耶。」

「好好,那你說,小泯真的會願意來法國嗎? 」路洵也很想知道。

「 跟小泯哥哥說我病了? 讓他來看我? 他最疼我了。」顧持鈞靈機一動的說。

「啊? 這感覺像在詛咒自己,不好。」徐斯搖頭不同意。

「那說我車禍? 」顧持鈞又說。

「這更不行,不許亂說自己出事。」徐斯頭搖得更用力了。

「那不然說你要跟我分手,我太傷心要他來安慰我? 」

「蛤? 我還想多活幾年,萬一他沒來但派人來修理我怎麼辦? 而且我怎麼可能跟你提分手,這太牽強。」徐斯不能接受。

「那….不然說我要跟你分手但你糾纏不清,我要他來幫忙? 」顧持鈞眼睛發亮了起來,這招應該有用。

「顧持鈞你有種再說一次,你要跟我分手?!」徐斯一陣酒意上湧,激動了起來。

「徐斯你入戲太深了。不然你說怎麼辦嘛?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顧持鈞無奈的嬌嗔起來,徐斯也太古板了吧,什麼都不行。

路洵在一旁聽他倆對話,打從心底羨慕起來,好如膠似漆又直白坦誠的小情侶啊,他和小泯能不能有一天也這樣?

「如果我直接打電話給他,說我還很想他、愛他,你們說他會願意來看我嗎? 」路洵彷彿受到鼓勵一般,覺得自己也可以學著直白坦誠些。

徐斯和顧持鈞停下對話看著路洵,兩個人臉都紅紅的,喝了一晚上酒,現在後勁才上來。

徐斯突然拿出電話,撥了個號碼: 「王叔,我們家那架灣流G750我可以用嗎?  」他有點暈暈的想著,與其用騙的,不如洵表哥馬上搭機去上海跟小泯哥哥坦白心意,或者直接把泯哥接來法國,有話見面說。

「大少爺,如果老太爺批准的話,您是可以的。」王叔在電話那頭恭敬的說。

徐斯呆了一下, 要怎麼跟爺爺說要用家裡的私人飛機?王叔見他沒接話,又接著說:「不想申請家裡那台的話,用租的也可以,我打個電話給灣流公司就好,少爺想從哪裡起飛到哪裡? 我請他們估個價,如果是巴黎上海為例的話,我們家有會員價大約十萬歐元一趟,最多可坐十一個乘客,含機組人員及申請機場降落許可的費用。」

「好,王叔你去幫我問問多少錢,可以的話從我信託基金裡先扣。」

微醺的徐斯豪情萬丈: 「洵表哥,成了的話,你要還我錢。」

轉頭跟顧持鈞說: 「如果沒成,你要陪我去打工還錢,不然我爺爺會殺了我。」

顧持鈞也有點醉了,一晚上香檳紅酒白酒已經差不多了,最後來個冰酒直接超過兩人極限,他們的酒量比洵表哥差多了,一時都有點控制不住的多話起來。

「那有什麼問題,你去哪我都陪你!」顧持鈞也豪情萬丈的說著,然後人倒在了徐斯懷裡。

路洵看著眼前醉了的一對小情侶,又是好笑又是可愛。

什麼時候,他忘了愛一個人也可以這樣簡簡單單?

 

20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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